这一天,张紫萸又来探望小翠,小翠的脸上已经有了笑意。
她告诉张紫萸,自己已经来月事了,第一天颜色黑乎乎的,按照张紫萸的指点,她煮了益母草红糖水,和中药一起喝的,到今天已经喝了两天,颜色变得鲜红,而且肚子也不疼了,昨天夜里总算睡了个好觉。
张紫萸又给她诊视了一番,说:“淤血倒是已经去除了,但还有肝郁脾虚的毛病,我再给你开三副药,吃了这三副药,你的病准好了。”
开完了药方,她又从口袋里掏出那份保证书交给小翠,小翠是个睁眼瞎,展开看了半天,问道:“这是什么?”
“保证书,是郭大明给你的保证书,我念给你听听。”张紫萸将保证书的内容小翠念了一遍,并指着郭大明的签字和手印说,“这算是签字按了手印的,以后,如果他再欺负你,就可以拿着这张纸去告他。”
小翠的眼泪夺眶而出,她说:“谢谢你,好妹妹,你不但治好我身上的病,还治好我心里的病,叫我怎么感激你才好?”
“表嫂,保证书这个事可不是我干的,这是薇薇帮你弄来的。”
“哎呀,我只当薇薇是个什么闲事都不管的小闺女,没想到她还是个热心肠,你回去替我谢谢她,郭大明那个畜生也该有人治治他了,要不,他还一位天是老大,他就是老二。”
张紫萸笑着说:“郭大明其实是个怂包,一点也不厉害,他之所以那么欺负你,是因为你和你爹娘都太软弱来,从今以后,该回娘家回娘家,跟你爹娘说,不要怕他,你们越是怕他,他越是欺负你们,因为别人都不怕他,只有你们好欺负,他不欺负你们欺负谁呢?若是你们豁出去跟他拼一次,他比谁都怕死,所以说,坏人都是好人给惯出来的。”
小翠低下头,半晌才说:“可不是嘛,我们家是外来户,就算人家还没欺负我们,我们自己就觉得觉矮人一头,从今往后,我们也要硬气一些。”
“这就对了。”张紫萸拍拍小翠的肩膀说:“好好养病,我还要到裕兴堂去,以后再来看你。”
从黄家出来,张紫萸急匆匆往裕兴堂走去。
路过闻莺公园,无意地向里面扫了一眼,隐约看见一个身影,像是她嫂子苏岚,旁边还有一位陌生的男人,俩人伏在湖畔的栏杆上,谈论着什么。
张紫萸悄悄进了公园,绕到一座假山的旁边,仔细辨认了一番,果然是苏岚。
她身旁的那个男人,年纪跟张桂心不相上下,中等身材,带着一副金丝边眼睛,看上去温文尔雅。
张紫萸想,苏岚从小在南方长大,前些年,他父亲苏仲谋才带着全家移居到兴州。
因为脾胃不好,苏仲谋带女儿来裕兴堂看中医,一眼便相中了张桂心,非要将女儿嫁给他,张桂心对苏岚也是一见钟情。
张再景以前常听人说,南北方人结合,生出来的孩子更聪明。
小时候,父亲张炳善总是因为他天资平平而感到遗憾,故而,张再景希望自己的后代能象父祖那样,智力超群。
就目前看来,桂心、紫萸智力尚可。
白薇简直是小聪明,算不上真聪明。
茯苓虽然比哥姐稍许好一点,但如今12岁,也未见得有超出同龄人的智慧。
张再景觉得眼前这个南方女孩,性格婉约,不笑不说话,与风风火火地赵玉树,形成了鲜明的对比,如果她进了张家的门,或许能给张家带来一股清新的风气。
虽然说,张桂心作为张家长子,并不缺少准儿媳的人选,但这些闺女,大多都是本地人氏,刚强有余,婉约不足。
如今有个送上门的准儿媳妇,而且正合张再景的心思,他有什么不同意的?
唯一有点遗憾的是,苏家来自远方,张再景不清楚他们的家世、根底。
不过,看苏仲谋的言谈举止,颇有些大家风范,想必苏家也是书香门第,这一点完全符合张家的要求。
苏岚本人,一颦一笑,怎么看也象是一位大家闺秀。
俗话说,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。
既然张家父子都觉得苏岚是一位合适的人选,就不能顾忌太多。
苏岚对张桂心,倒是没有那么热情。
张桂心宅心仁厚,从来没有对她起过疑心,以为她只是在陌生人面前,腼腆一点而已,随着交往的深入,就不会这么拘谨了。
成婚七年多来,苏岚对公婆极尽孝顺,对张桂心敬重有加,对孩子也是倍加呵护,张家上下对她都十分满意。
但细心的张紫萸发现,她眉宇间常常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忧郁,好像有什么心事,却又无法与人言说。
好几次,她想开口问她,又担心,一旦她吐露了心事,彼此心里都有了阴影,反倒生出一层隔膜,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,不适是一种明智的选择。
今天,在闻莺公园,意外发现苏岚和一位年轻男子一起聊天,张紫萸感到十分好奇,但不意外。
看那位男子的面相、打扮,不象是本地人,难道是苏家南方的亲戚?
不对呀,若是苏家的亲戚,不是应该在家里见面吗?
就算是出来逛公园,苏家二老身体尚健,也该陪同前来,不会让苏岚一个人陪着,而且,看二人的情形,好像在争执什么,苏岚显得很激动的样子。
张紫萸有心再走近一点,听听他们谈论些什么,又觉得自己这样做,有些不妥,窥探别人的隐私,毕竟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行为。
她刚想转身离去,看见苏岚撇下那个男子,低着头,一边用手绢擦拭眼角,一边步履匆匆地向这边走来。
张紫萸连忙躲在假山后面。
那位男子稍微愣了一下,也三步并作两步,向苏岚追了过来。
追上苏岚后,他从后面拉她住的手,说:“岚岚,我刚才已经向你解释了,当年咱们分开,完全是因为误会,你怎么就是不信呢?”
苏岚努力挣脱他的手,说:“就算是误会,又能怎样呢?”
“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,就是想看看,你过得好不好?”男子急切地向苏岚解释。
苏岚停下脚步,头也不回地说:“佩文,你回去吧,我已经对你说过了,我们回不去了,我……我过得很好,他对我一心一意,我不能辜负他。”
“好,好,我这就走,只怕这一走,我们再无见面的机会了。”
“你……你什么意思?”
“我这次到北方来,是有要务在身,转道过来找你的,见过你,我也算是了却了多年的心愿。”
说到这里,唐佩文停顿了一下,向四周望了望,见没人注意他们,才继续说:“明天,我就要去西北了,这一去,何时才能回来,不得而知。”
苏岚突然转过身,满含热泪地望着唐佩文。
嘴唇蠕动了半天,才说出话来,她说:“佩文,我承认,当年是一场误会,可惜,开弓没有回头箭,人生没有回头路,我……我祝你一路顺风,在那边,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说完,低着头,一溜小跑出了公园,向张家的方向跑去。
唐佩文站在原地,望着她的背影,发了一会儿呆,无奈地摇摇头,转身离去了。
看到这一幕,张紫萸在假山后面愣了半天,才慢慢踱出来,继续赶她的路。
她一边走,一边思忖,难怪苏岚当初嫁给大哥的时候,一副强作欢颜的样子,原来心里面还藏着一个人。
这个佩文也真是的,都已经过境迁了,还来找人家干嘛,这不是给人家添堵吗?
张紫萸哪里知道?苏岚和唐佩文,原本就是一对相亲相爱的恋人。
苏岚出生在南方一个大城市,17岁的时候,结识了唐家大公子唐佩文。
苏岚所在的中学,就是唐家出资修建的,以唐家大公子的名字命名,叫做佩文中学。
苏家是书香门第,苏仲谋多少有些瞧不起做生意起家的唐家。
苏仲谋认为,唐家出资开办学校,分明是沐猴而冠,附庸风雅。
可他又不得不承认,佩文中学是全市最好的中学,离苏家又近,女儿在佩文读书,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。
苏仲谋虽然在邮电局做事,业余里喜欢刷刷笔杆子,写些正人君子深恶恨绝的小文章,发表在报刊上,因此,得罪了不少要人。
唐佩文作为校董的公子,经常在学校的重要活动中露面,比如说校庆、开学日、还有新年晚会等等,佩文中学的女生,一见到他,都是一副小迷妹的表情。
作为佩文中学的校花,苏岚在这些仪式中,自然就成为接待唐大公子的不二人选。
一来二去,俩人便熟悉了。
有一年,校庆结束后。
唐佩文特意找到苏岚,告诉她,明天是他的生日,希望她来参加他的生日晚会。
苏岚情窦初开,对这位唐家大公子,也是仰慕已久,突然接到他的邀请,激动得小心脏跳个不停。
生日晚会是在唐家的客厅举行的。
苏岚到了那里才知道,今晚举办的不过是一个小规模的私人晚宴。
来赴宴的都是唐佩文的同学和多年的朋友,只有苏岚是个例外。
宴会上,大家都在谈论国家的命运和民族的未来。
还大谈这个主义,那个主义,苏岚一概不懂,也不敢插嘴。
她取了一杯奶油冰激凌,坐在角落里,小口小口地抿着。
过了一会儿,交谊舞的舞曲响了起来。
大家俩俩成双,开始在客厅里跳舞。
唐佩文端着一杯红酒,过来找她,问她想不想跳舞?
苏岚腼腆地摇摇头说:“爸爸不让跳。”
唐佩文笑着问:“为什么?我倒要听听理由。”
苏岚摇摇头说:“我也不知道,反正他不让我跟男士跳舞。”
由此,唐佩文猜测她生于一个比较传统的家庭,父亲的性格比较传统而严苛。
唐佩文干脆也不跳了,坐在她身边,陪她聊天。
他问:“苏小姐,马上就要毕业了,有什么打算?”
苏岚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:“我的成绩实在一般,考大学肯定没戏,我家里还有弟妹,只有爸爸一个人养家,我想,既然考不中大学,不如出来做事。”
唐佩文向伸出一只手,说:“如果苏小姐想出来做事,德胜贸易公司欢迎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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